典故说春秋98:“铤而走险”,郑国人的恐惧

成语“铤而走险”在日常的生活用语中十分常见,这个典故出自《左传》,内容讲述了关于晋国和郑国之间的恩怨。

上回说到,晋国赵盾成功赚回了士会,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将晋国过去被楚国夺走的盟友一个一个再夺回来,那么楚国是在什么情况下抢走晋国的盟友呢?

事情得从公元前618年说起,这一年是晋灵公即位的第3年,由于晋灵公年纪还小,对国事一知半解,而主政的赵盾又把精力都放在了打击政敌方面,这就让一直以来对中原垂涎三尺的楚人看到了机会。

楚穆王手下有一位大夫名叫范山,他向楚穆王建议说:“晋君年幼,没有称霸之志,他身边的那些臣子关心的也都是各自的利益,这正是大王入主中原、取代晋国成为霸主的最好时机,大王一定不能错过。”

这个楚穆王就是当初串通自己老师潘崇杀了其父楚成王然后篡权的商臣,虽然他的能力比起楚成王要差得远,但野心却是一点都不比他的父亲小,现在范山提的建议正合楚穆王心思,所以楚穆王马上问:“爱卿以为寡人该如何进兵。”

范山回答说:“陈、郑两国是中原的门户,过去也一直都是楚国坚定的盟友,要不是当年受晋文公所迫,他们也不至于转投晋国,现在大王要向北挺近,还是应先以郑国为切入点。”

典故说春秋98:“铤而走险”,郑国人的恐惧

要说这郑国也的确倒霉,居于南北之中,地理位置险要,因而长期以来都是大国角逐的重要筹码,如今楚穆王打算和晋国较量,又一次把目标锁定在了郑国。

楚穆王听从范山的建议,命令斗越椒为主帅,成大心为副帅,潘崇为参军,出兵两万人从狼渊向郑国发起进攻。

郑国此时在位的是郑穆公,也就是当年那位“梦兰”的公子兰,此人在文治方面很有一番作为,郑国在他的精心料理下无论是文化还是经济,都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只是在军事方面郑穆公的能力略有欠缺,这也与他做公子的十几年里一直都有晋文公和晋襄公庇护,很少过问军事有着很大关系,因此眼下楚国大兵压境,郑穆公多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郑穆公一面派人到晋国去求援,一面派公子坚、公子

尨和乐耳三人立即率兵赶赴狼渊迎敌。

公子坚是这次带兵的主帅,在路上,公子尨向公子坚建议说:“子椒为楚国令尹,潘崇为太师,素闻这二人不合,将军可引一军高举帅旗,择地势平坦之处下寨,作为诱敌之用,潘崇与子椒二人争功,必然争相来犯,我与乐将军则趁其大营空虚之时,领精兵五千抄其后路,毁其粮仓,楚军必然败退。”

要说这个计策是以郑国全军利益为出发点提出的,可行性也很高,但公子坚却对公子尨让自己当诱饵很不满意,他觉得公子尨这是有要意将他至于险境,但做为主帅,这话又不便明说,因此公子坚故意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斥责公子尨说:“我郑国虽然弱小,但终究还是礼乐之邦,岂能出此下策,让南蛮耻笑。”

公子尨坚持道:“所谓兵不厌诈,两军阵前当以成败论英雄,何来上策下策之说。”公子坚不耐烦的打断他说:“此事我意已决,今晚就向斗越椒下战书,约他明日来战,你如果有时间,还是多花些心思考虑明天如何在正面交锋时取胜。”公子尨听罢只好任由公子坚做主。

夜里,驻守狼渊的斗越椒果然收到郑国送来的战书,看罢书中内容,斗越椒不由得心中一阵窃喜,对身旁的众军说:“郑国人也太不自量力,凭他们那些舞文弄墨的书生之辈,竟然也敢来下战书,明日战场上非得让他们好好开开眼界。”

第二天天一亮,郑军便早早来到约定地点,斗越椒老谋深算,有意晚到半柱香时间,趁此机会一连派出多名探子将郑军阵型看了个明白,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破绽。

典故说春秋98:“铤而走险”,郑国人的恐惧

等到斗越椒抵达战场后,立即传令擂鼓进军,潘崇和成大心领着先锋部队专攻郑军的左右两翼,斗越椒亲率主力绕过郑军先锋直奔公子坚而去。

由于公子坚在布阵时将防守最强的刀盾兵放在了前路,留在他身边多是以进攻为主的长枪兵,因此斗越椒在进攻公子坚时专门将弓弩兵摆在最前面,眼看着到了最佳射程,只见令旗左右挥舞两下,楚军顷刻间万箭齐发,很快就将公子坚所带领的中军杀的横七竖八,乱作一团,斗越椒得个空档,紧走几步来到公子坚面前与他大战起来。

斗越椒本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身功夫也了得,才十几个回合下来,公子坚就已经招架不住,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斗越椒哪容得他逃走,上前就是一枪将公子坚挑于马下。

紧随的郑军一见主帅被俘,立即斗志全无,扔掉兵器就开始逃跑,前面的公子尨和乐耳本想回身救援,结果一个没留神,先后都做了楚军的俘虏,楚军大获全胜。

郑穆公得知自己的军队全军覆没,而晋国的援兵又迟迟不见踪影,为保郑国平安,郑穆公只好向楚国请和。

楚穆王本意就是要拉拢盟友,并不打算真的让郑国亡国,所以郑穆公提出讲和后楚穆王当即同意,还下令将俘虏的公子坚、公子尨和乐耳三人释放,军队也从狼渊撤出,以示自己与郑国结盟的诚意。

然而不巧的是,就在斗越椒离开狼渊的第三天,赵盾带领的宋、鲁、卫、许五国援军到达郑国城下,听说郑国已经转投楚国,有人便提议干脆强行攻入城中,逼郑穆公撕毁与楚国盟约。赵盾却因国中还有事情急于回去处理,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所以摇了摇头说:“郑国叛晋,我们也是脱不了责任的,何况我们到此本是为了救郑,现在却要反过来攻打它,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们也还是暂时撤退吧。”于是五国兵马便在赵盾的命令下各自回国。

当年夏天,楚穆王又把矛头指向他的另一个目标陈国,再次派斗越椒领兵出征,斗越椒也不负使命,很快占领了壶丘,他又探得东夷乃陈共公平日屯粮屯兵之地,战略意义极其重要,便派公子朱和公子筏二人领重兵前去进攻打,谁知公子筏竟然贪功冒进,中了陈军埋伏,害的楚军损兵折将,公子筏本人也做了陈国俘虏。

斗越椒得到消息后大吃一惊,正准备给楚穆王写信,请他派兵支援,却忽然收到消息,陈共公因为惧怕楚国,已经将俘获的公子筏送了回来,并主动请求与楚国结盟。

楚穆王就这样没费多大力气便得到了陈、郑,为他北进中原打开了第一扇大门,楚穆王此刻志得意满,而他接下来也将制定更大的目标。

又过了一年,也就是公元前617年,楚穆王召陈、蔡、郑、麇四国诸侯在厥貉会盟,他自己以盟主身份自居,带领众人在临时搭建的祭坛前焚香祭酒,歃血为誓。

会盟过后,楚穆王委婉的说出了他此行的重要目的:“寡人因敬仰宋国是公爵之国,有意拥戴其为盟主,领袖诸侯之事,谁知我们如今来到宋国境内,宋国不仅不参与会盟,连派个人来接待都没有,实在有藐视我南人之意,若不兴师问罪,寡人回去如何向汉东父老交代。”

在场各路诸侯如今都已是楚国的属国,大家明知楚穆王分明是故意找茬,却没人敢明言,表面上都对楚穆王的提议十分赞成,楚穆王随即让成大心写下檄文,准备发兵商丘。

几天以后,宋昭公看到了楚穆王的檄文震惊不已,急召众臣来议事,大家七嘴八舌提了很多意见,有人说当战,也有人说当降。

当时在场的有一位宋国的司寇,也就是主管邢狱的人,名叫华御事,他将宋国当时面临的处境向宋昭公做了分析:“楚王刚刚降服陈、郑,士气高昂,如今纠合五国之众,举兵犯境,名义上是责问宋国对其不恭,实际是想让我们向他屈服,以承认他霸主的地位,如今晋君年幼,无心国事,赵盾志在谋权,晋国已经无法依靠,而单凭宋国之力也绝非楚国对手,所以臣以为不如早降,一则可保国体无恙,二也能使百姓横遭涂炭之苦。”

宋昭公原本就有畏楚之心,华御事的提议可以说正应其心,于是不等其他人提出反对意见,宋昭公马上赞成说:“华司寇的分析很符合我们眼下的实际情况,如今除了投靠楚国也别无他选,此事就这么定了,我看就由华司寇负责出面与楚王商议会盟之事。”

于是华御事便按宋昭公的指示,带足了聘礼去往厥貉慰劳五国军队,并就宋国没能及时出面向五国诸侯表达深刻的歉意,楚穆王见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追究,于是他让华御事回去给宋昭公带话,约定十天以后共同在孟诸狩猎,以示众人盟好之意,华御事唯唯受命。

在古代,几个国家举行狩猎是一种军事行为,有点类似今天的联合军演,因此各国对此都很重视,在狩猎过程中对于阵型布置和任务分配也都有严格的要求,期间还会有监军来回巡视,对违抗军令和行动迟缓之人进行惩处。

典故说春秋98:“铤而走险”,郑国人的恐惧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日子,众军按照事先的计划抵达孟诸,并在狩猎场上围出一个盂阵,这是一种在狩猎时常用的阵型,从上面俯瞰整个阵型呈圆形,又分为左右两阵,楚穆王以盟主自居,自然在阵型的中间,郑穆公领兵在左阵、宋昭公在右阵,楚国的大夫复遂担任右司马,息国公子朱和楚大夫文之无畏担任左司马,这些都是执掌军法的重要人物。

狩猎快要开始时有人对楚穆王说,孟诸四周丛林密布,不利于行军,也会给狩猎造成麻烦,不如派人将这里的树一把火烧光,让飞禽猛兽都失去庇身之所。

楚穆王做事向来莽撞,一听这话马上赞成,于是指派宋昭公率领他的右阵完成这项任务。宋昭公却有些不满,因为孟诸毕竟是宋国人的地盘,宋国很多百姓都靠着这座山打柴田猎为生,现在如果把山烧了,肯定会影响当地环境,飞禽走兽也会灭绝,这样一来就断了百姓谋生的途径,所以宋昭公迟迟不肯行动。

到了晚上,右司马文之无畏奉命来查看孟诸烧山情况,发现宋昭公竟丝毫未见动静,不禁大发雷霆,仗着他是楚穆王的人,文之无畏直接闯入宋昭公的营帐,当着宋军的面公然对宋昭公出言不逊,又让他手下将宋昭公的车夫吊起来狠狠抽了一百多鞭,这才算出了气。

第二天这件事很快就在诸侯之中传开,很多人都在心里咒骂楚国的专横,对楚穆王这个盟主也有了反对之意,麇国的国君干脆不告而别,带着部队离开孟诸。

楚穆王一听麇国人跑了,也没心思再打猎了,于是就让各国诸侯带着各自的部队回国,他也领着人马回郢都去了。

回去的路上,公子朱指责文之无畏不该太过强横,令会盟不欢而散,没想到子舟却满不在乎的说:“大王让我担任司马,就是要惩处那些渎职懈怠之人,以正军纪,宋军既然犯了军法,我就该治他得罪,至于会盟中途停止,那也不是我的过错。”

楚穆王在厥貉的会盟虽然不甚圆满,但对另一人来说刺激却很大,这个人就是赵盾,他见楚穆王在不到两年时间就搞出这么多动静,当下意识到了危机,于是在厥貉会盟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616年,赵盾立即派郤缺前往承匡拜会鲁国的叔仲惠伯,准备讨伐亲近楚国的诸侯,谁知还没来及行动,秦晋两国就爆发了河曲之战,赵盾只好将此事暂时搁置。

等到河曲之战刚一结束,赵盾旧事重提,以晋灵公的名义邀请鲁文公来晋国朝聘,名义上是重温当年的衡雍之盟,实则是要商量该如何对付楚国。

卫成公和郑穆公对于楚穆王的专横早有不满,一听说晋灵公要会见鲁文公,马上写信给鲁文公求他代替自己向晋灵公请和,晋灵公一一照准。

在这之后,宋国、曹国、许国、陈国也相继叛楚归晋,晋灵公全部接纳,于是在公元前613年6月,在赵盾的主持下,八国诸侯在新城举行会盟,这也成为晋灵公执政时期晋国重新夺回霸主之位的重要标志,后来就连周王室发生了矛盾,也得请求赵盾出面协调。

这次会盟使投靠楚国的国家大都回归了晋国,却唯有蔡国人仍然心向楚国,拒绝参加,因此赵盾就派郤缺为主帅,发兵一百乘围攻蔡国。

蔡国人原指望楚国能派兵来救,但楚国自上次孟诸狩猎结束后面临的问题也不少,先是楚穆王因病去世,他的儿子熊旅即位,这便是楚庄王,然而楚庄王上任后却并不怎么关心国事,偏偏在这时候楚国又发生了严重的饥荒,楚国周边的戎人、庸人以及先前叛楚的麇国也趁着这个机会联合起来向楚国发动大规模进攻,楚国面临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内忧外患,根本腾不出手来处理别国的事情,所以蔡国人无奈之下只好向晋国投降,与郤缺在城外签订了盟约,标志着蔡国也加入了晋国的阵营,余下的北方主要诸侯国中,就只剩齐国还没有投靠晋国。

一年之后,齐国与鲁国发生矛盾,齐国举兵犯鲁,鲁文公派人来向晋国求援,赵盾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既为讨伐齐国找到了借口,更重要的是,晋灵公如今已经成年,趁这次汇合诸侯也能够还政于灵公。

于是赵盾便以晋灵公的名义召宋成公、卫成公、蔡庄公、陈灵公、郑穆公、许昭公和曹文公等八国诸侯在扈地会盟,并让晋灵公亲自担任主持。

典故说春秋98:“铤而走险”,郑国人的恐惧

由于这是晋灵公即位以来第一次正式与别国诸侯会见,意义重大,所以在会盟之后各国诸侯按礼都要单独来拜访晋灵公,以示两国亲近。

晋灵公对于来访也都热情招待,却唯独将郑国的郑穆公拒之门外,原因是在晋灵公看来,郑国始终在晋楚之间摇摆不定,如今投靠晋国也并非出于真心,所以晋灵公也就不肯和郑穆公见面。

晋灵公的这个决定对郑穆公来说十分意外,也很让他很担心,他觉得晋灵公能当着众人的面拒绝自己,那就是明确将郑国排除在晋国集团之外,此事一旦传扬出去,郑国就相当于同时得罪了晋国和楚国,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郑穆公回到新郑后马上就写了一封信,并交代公子归生务必要将此信交到赵盾手里。

赵盾拿到信后拆开来看,只见上面写道:

“臣本是郑国流落的公子,早年避居晋国,能有今时之日,全仗贵国先君文公之恩,自即位以来,臣无时无刻不惦念着晋国的恩情,以求报答,即位的第三年,臣就打算约蔡侯一同来拜会上国,但因国中当时发生了侯宣多叛乱,这才迟误,等到十一月侯宣多被剿灭后,臣便第一时间赶奔上国;公元前616年,臣得知上国即将重新领袖诸侯,不但自己全力支持,还极力促成陈国归顺,如今陈、蔡虽然靠近楚国,却不敢分心向楚,郑国在其中多少也有些功劳;公元前613年,臣又派烛之武就选立世子之事专程拜会上国,以征求上国意见,臣即位十多年来,两次拜会贵国先君襄公,一次拜会当今国君,如此兢兢业业侍奉上国,为何还是不能幸免于难,现在上国指责我们摇摆于晋楚之间,投靠晋国没有诚信,这难道是郑国的罪过吗,郑国作为一个小国,夹在大国之间,本就只能靠着屈从于强国而屈辱保全,在郑国危难之时,上国没能及时出面,臣为同族父老,只能在情况危急时狂奔赴险,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大国若不考虑小国的处境,小国也就难以完全执行大国的命令了,还望明公谅解。”

成语“铤而走险”、“畏首畏尾”就是出自这个典故。

郑穆公的这一封信中,言辞恳切,感人至深,将郑国的尴尬境地都说了出来,赵盾看了之后倍受感动,专门跑到晋灵公面前为郑国说情,晋灵公看了郑穆公的信,也觉得自己在扈地的做法却有不妥,于是专门派大夫巩朔前往新郑与郑穆公和解,又把赵盾的弟弟赵穿和另一个名叫公婿池的大夫留下晋国当人质,以显示两国永远交好之意。

典故说春秋98:“铤而走险”,郑国人的恐惧

郑国在扈地发生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但值得一提的是,作为晋国忠实的盟友鲁国却并未参加这次会盟,这本是诸侯们为了帮助鲁国才举行的会盟,鲁国之所以没参加,是因为晋灵公事先收了齐懿公的贿赂而拒绝了鲁文公的请求,鲁文公一时气不过,所以没来。

那么齐国和鲁国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齐懿公是何时即位的,他与鲁文公之间的矛盾最后又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