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天之功”的典故记载于《左传》,讲的是晋文公在即将结束流亡生涯时发生的一个故事。
上回说到,公元前637年,重耳跟随秦使公孙枝经过近两个月的行程,终于来到了雍州城下,秦穆公得到消息后亲自出城迎接,并以国君之礼将重耳迎入城中。
重耳跟随秦穆公一路来到宫室,二人分宾主落座,秦穆公对重耳说:“寡人久仰公子贤明,今日有幸相见,万分感慨,公子之事,寡人一定鼎力相助。”
重耳赶忙向秦穆公施了一礼,然后说:“明公的大恩大德,重耳一定铭记于心,若能借明公之力回国,秦晋两国当永修盟好,再无兵戈之争。”
秦穆公笑着点了点头,进而又说:“公子身处异乡,身边没有女眷照顾怎行。”说完秦穆公便让公子絷从宗族中挑选了五个相貌标致的女子送给了重耳,先前已经嫁给晋怀公的怀赢也在其中。
重耳在来的路上早就从公孙枝嘴里听说了晋怀公和怀赢的事情,因此对秦穆公的这一安排有些不满,但又不好当面拒绝,就只好先口头应允下来。
等晚上回到馆驿之后,重耳问赵衰说:“今日酒宴上秦伯所赐女子中,有一人先前已经嫁与当今晋侯,如果再嫁于我,那我岂不是抢了自己侄子的妻子,有失体面,但秦伯主意已定,我又不能拒绝,你说该怎么办?”
赵衰说:“公子太过多虑了,大丈夫行事就该不拘小节,如今我们有求于秦伯,怎能因为区区一个女子而坏了大事,况且我们连公子圉的君位尚且要夺,夺他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重耳听罢点了点头说:“爱卿说的在理,看来眼下也只有这么办。”于是第二天,重耳便派赵衰来到秦国宫中,将怀嬴等五人接到了自己的馆驿。
人虽然是接来了,但重耳心里毕竟有些勉强,这一日,怀嬴端着水盆伺候重耳洗漱,重耳心中烦闷,洗完后也不用毛巾擦,而是不停的挥手,不小心将一些水珠溅在了怀赢身上。
这一举动马上引起怀赢的反感,她生气的对重耳说:“我的身份虽然低贱,但秦晋两国同为大国,公子如此轻视于我,又将秦国置于何地。”
重耳听了她的话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为避免秦穆公对自己产生埋怨,重耳赶忙脱去上衣向怀赢请罪,怀赢见他态度诚恳,也就没有再纠缠。
只是自那以后,重耳在怀赢面前处事更加小心,而秦穆公也因成为了重耳的岳父,对他更加热情,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往来十分密切,但重耳复国的事情,却由于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只好继续等待。
大约在一个多月之后,事情出现了转机,这一天夜里,重耳脱去衣服正准备上床睡觉,却听得门外小僮汇报说有客人造访,来人自称是重耳的旧交。
重耳暗自奇怪:“何人竟然会深夜拜访。”尽管这样想,仍然嘱咐小僮将人带了进来,那人进屋后,重耳一眼便认出他正是晋国大夫栾盾的儿子栾枝。
二人见过礼后,重耳问栾枝说:“大夫急于在深夜见我,难道是晋国出了大事?”
栾枝肯定的说:“正是如此,自从公子圉即位之后,就强令追随公子的人回国,如果不回,他们的家人就要被问斩,如今老国舅狐突和朝中几位大臣都已被杀,国内局势十分紧张。”
重耳叹了口气说:“想不到我这个侄子竟然比他父亲手段更狠。”
栾枝沉默片刻,继续对重耳说:“如今国内人心惶惶,百姓们个个翘首企盼公子能回去主持大事,家父得到消息说公子寄居秦国,这才命臣到此面见公子,将来公子起事之日,我父子二人愿作为内应,全力协助公子。”
重耳听了这话,心中暗自一喜,但表面却不露声色的说:“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草率,我当与秦伯仔细商议,你且回去等消息,待我出兵之日,定会有书信送上。”
栾枝听了这话,便也不再多待,向重耳拜别后就连夜赶回了绛邑。
第二天天一亮,重耳就派人叫来了赵衰和狐偃,将昨夜发生之事告知二人,赵衰听了之后马上说:“此乃天赐良机,公子还犹豫什么?”旁边的狐偃也随声附和。
于是重耳便正了正衣冠,一路迈着大步来到了秦国宫室求见秦穆公,向秦穆公说明情况后,秦穆公当场表态说:“公子放心,既然如今时机已经成熟,寡人自当兑现承诺,助公子回国。”说完秦穆公便让公子絷尽快准备车马、粮草等物资,作为重耳旅途开销,重耳感动的连连称谢。
三天之后,重耳即将离开雍州,秦穆公亲自为他送行,公子絷按照要求,送上战马五百匹,军粮三千担,随行士卒数千人作为临别之礼,丕豹得知重耳即将回国的消息,经过秦穆公和重耳的同意,也加入到重耳的出行队伍中担任先锋。
一切准备妥当,秦穆公向重耳拱了拱手说:“公子此番回国,寡人会派公孙枝带领军队一路护送,等过了黄河,便是晋国之地,但愿公子马到成功。”
重耳再次向秦穆公致谢,然后便带着赵衰等人离开了雍州,沿着官道一路向东出发了。
几天之后,一行人抵达黄河沿岸,公孙枝早已按要求在此备好船只,重耳等人登上渡船后,公孙枝又将所带兵马分出一半赠予重耳,以壮其声势,然后就与重耳分手告别了。
船队顺着河道一路走的很快,只几天就走了大半的路程,眼看着晋国就在眼前,重耳不由得感叹道:“我当日避祸出奔,经历了十九年的流亡生涯,其中辛苦自不必说,多少次险些命丧途中,如今上天眷顾,让我又活着回到来了,将来我手握天下之时,定要让那些藐视我的人付出代价。”
旁边的狐偃听了这话心里一惊,暗自思忖道:“公子大事未成,就已然抛却了当年的谨慎,恐怕用不了多久,连我们这些追随之人也会显得多余,不如就此别过。”
于是狐偃来到重耳身边,向他行了一礼,然后手捧白壁对重耳说:“当日家父敬佩公子品德,命我兄弟追随公子,效犬马之劳,如今公子大业将成,我留下也再无用处,所以我请护送公子渡过黄河之后,就与公子拜别,今后愿留在秦国,作为外臣为公子效力。”
重耳对狐偃的这一举动有些莫名其妙,眼睛盯着狐偃问道:“我与舅父同甘共苦,如今方才见到一丝曙光,为何舅父就突然要离我而去。”
狐偃也不回避,正面回答说:“我身为人臣,犯下三大死罪,就算公子不赦免,我也没脸再留在晋国。”重耳问道:“哪三个死罪?”
狐偃说:“身为臣子,处事不周,让公子承受郑、卫二君之辱,此一罪也;乘公子酒醉,擅自将公子带离齐国,此二罪也;不能早日为公子谋划,让公子徒遭十九年颠沛之苦,此三罪也,有此三罪,臣实在不敢跟随公子回国享受荣华。”
重耳听完狐偃的话后,将狐偃手中的白壁一把夺过,扔进涛涛黄河之中,然后面对黄河,指着天说道:“舅父一路上付出的辛苦,我心知肚明,我今日向着黄河起誓,今后我若不与舅父同心,情愿子孙断绝。”
狐偃听了这话,感动的泪流满面,向重耳拜了又拜,从此再不提离开之事。
而同在一条船上的介子推目睹这一番景象后,心中冷冷的笑道:“公子在外奔波十九年仍然能够安全的回来,全赖上天暗中相助,岂是人力可为,子犯贪图富贵,竟将上天的功劳归结在自己身上,此等奸诈之人,我日后定不与他同朝为官。”
后来成语“贪天之功,据为己有”,正是出自这个典故。
公元前636年一月,重耳一行顺利渡过黄河,部队在岸边简单休整过后,便迅速向前推进,沿途州郡听说重耳率领秦国之兵回来复位,纷纷不战而降,才几日的功夫,重耳便连下令狐、桑泉、臼衰三邑,直到庐柳下寨。
战报传到绛邑,晋怀公大惊失色,急忙派吕饴甥和郤芮率领主力部队赶奔庐柳阻挡重耳。
他二人离开之后,大夫栾盾、栾枝父子就开始在城中四处活动,联络重耳的支持者,韩简、先轸等之前被晋怀公冷落的一班大臣,此刻都开始纷纷倒向重耳。
当年二月,重耳占领曲沃,在晋武公的庙堂之中设朝,以此和晋怀公分庭抗礼,栾盾等十几位大夫得到消息后,都赶到曲沃拜见重耳,重耳便以国君的身份接见他们。
接着重耳又按照栾枝和赵衰的建议,给吕饴甥和郤芮写了一封信,二人收到信后拆开来看,只见上面写道:“夷吾父子屡次背负秦国,秦侯恼羞成怒,发誓要将他二人及追随之人一网打尽,如今秦兵压境,圉已是穷途末路,将军若能弃暗投明,仍可不失州郡之位,若冥顽不灵,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看完之后,吕饴甥小心的对郤芮说:“秦兵骁勇,远近闻名,韩原之战时,先君以数倍于秦国的兵力,仍然为秦国所俘,如今重耳外有雄兵,内得人心,即位只是早晚之事,你我何必还要与他对抗,不如早降。”
郤芮业赞同说:“将军所言在理,如今国中三分之二都已经归顺重耳,我们在此阻挡也是徒劳。”于是二人便回信给重耳,向他表明了投降之意。
重耳收到信后大为喜悦,立即派狐偃接管了二人的军队,然后在留下赵衰镇守曲沃,自己带人往孤城绛邑进发。
此时的晋怀公已是众叛亲离,当他听说吕饴甥和郤芮已经投降后,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于是便换上百姓的衣服,在重耳到达之前便偷偷离开绛邑,向粱国方向逃去。
重耳进入绛邑后,发现晋怀公已经逃跑,立即派魏犨带着人马前去追赶,经过几天的搜寻,魏犨终于在梁国郊外发现了晋怀公,并按照重耳的命令将其斩杀。
重耳则在众人的拥护下,于当年4月正式继承了君位,是为晋文公。
晋文公重耳自四十三岁出奔狄国,经过十九年的流亡,辗转数国,终于在六十二岁高龄时成为了诸侯,那么上任之后的晋文公会有哪些作为,期间又会经历怎样的麻烦。